裴中恺让顾许幻选个地方，顾许幻只说随便，所以就近选一家茶餐厅，顾及自己的胃，顾许幻只要了一碗粥。
裴中恺似乎饿坏了，虾饺、河粉要了不少，基本都吃光了。看顾许幻只是小口小口地喝粥，皱皱眉头，“就你这种吃饭，跟半死不活也差不了多少。”
车灯下看顾许幻，尽管是穿着大衣，仍觉得单薄，仔细看脸，比几个月前做岳中项目时瘦了一圈，本来颧骨有点儿高，现在显得更突兀了，整个脸瘦的尖尖的，像只鸟儿。
顾许幻没心情和裴中恺斗嘴，把碗推一边，“你能告诉我事情吗？”
裴中恺结帐然后站起来，“这里不方便���。”
四下看看，尽管人不多，但的确不适合说一些类似神秘的话，顾许幻跟着裴中恺上车。
汽车在车流中拐来拐去，插到一条胡同里，顾许幻看着迷惑，“你要去哪儿？”
裴中恺的车停到一个四合院前，顾许幻才明白这是上次来过的地方，裴中恺的家。
车开进车库，顾许幻却不下来，裴中恺拿着车钥匙站在门外，看着她不说话。
“我不进去。”顾许幻坚持，心里有莫名的害怕。
“我也不会在这里说，你自己看着办。说这么重大的事情，我还是觉得自己家里最安全。”裴中恺走到车库外面看顾许幻慢慢从车里下来，“嘀”一声锁了车，关了车库。
顾许幻跟着走进院子，绕过影壁，暗影里那棵海棠树仍然站在那里，树叶零星几片还挂着，剩了虬枝如舞蹈般定格在夜幕中，有诡秘的神韵。
进屋，人一下被暖气笼罩，裴中恺脱掉风衣扔在一旁的沙发上，回头看顾许幻仍站在门前，也不脱衣服，手插在衣兜，“现在可以说了吗？”
裴中恺笑一下，桌上摆了工夫茶具，慢条斯理地烧开旁边的一壶水，端起一只紫砂的茶壶，用热水冲洗，然后放入茶叶，再循环浇上热水，茶碗也是小小的紫砂质地，热水冲洗后，再注入沏好的茶水。裴中恺抬头，“要不要来一杯，十年的生普洱，味道还不错。”
“你到底还说不说？”顾许幻依然维持着进门的姿势。
“何必那么戒备，既然说话总有说话的样子，说来话长。”裴中恺自顾自地喝一小口茶水。
顾许幻像下定决心一样走过去坐在裴中恺的对面。
“我想先说说其他。”裴中恺看一眼坐在对面的顾许幻，“就像是你被给了一笔钱，这件事情是不允许再��露出去的，你想让我说什么？”
顾许幻的脸腾地就红了，“既然不能说，那你为什么还这样？”
“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，你何必执拗地追根到底。其实，你也大概知道是什么事情。”
“的确，我能想到一些，如果这件事情止于岳中，或许我不会再追问，只是，现在还多多少少和自己有牵扯，我想知道岳中和佳译是怎么回事？”像是累了，顾许幻不再绷着背缓缓地靠近沙发里，屋里的暖气很热，可是心里还是悲凉，“到现在我不过是想找一个让自己彻底清醒的答案而已。”
只有房顶的花式顶灯照下来，顾许幻的脸靠在阴影里，裴中恺看不大清她的脸，仍能感觉到以往这个坚强骄傲的女孩子无可奈何的苍凉。
“如果答案之后是你不能撼动的事实，你该怎么办？”
“知道和作为是两码事情，我要离开佳译，只想把事情弄明白了，就此过去，如果有可能再不去接触。”大衣有点热，顾许幻只是敞开衣扣。
“包括以前的人？”裴中恺挑眉。
“那样也未尝不可。”
“我怎么理解你这句话，是说今天我告诉你真相，下一秒我们就是路人，我不过是搭桥的工具。”
“我没这么说。”顾许幻的脸再次变红，她是有此打算，再不和这些根本不是她生命里的人接触。
“可我是这么想的，你的脸红了，说明你起码也这么想过。俗话说，无利不起早，我说了真相，把岳中拼命打压的秘密告诉你，于我是违背职业道德，如果这事情是从我嘴里传出去，以岳中的势力我怕也是被打击的对象。”
“我不会和任何人说，只是自己想明白。”顾许幻急忙表明态度。
“信任如此简单还要契约干什么，我们不如这样约定。”看顾许幻并不反对，“如果我告诉你，你会有两个失信的可能，一是再传出去陷我于不义，二是利用完了就再不理人。我觉得我有必要对这两点防范一下。”
“如果你非要这么想我，我也没办法，你的约定请说。”顾许幻刚才还苍凉的心境被裴中恺的话搞得闷闷的，这个男人就是为证明他是搞谈判的吗？
裴中恺气定神闲地再沏茶，把顾许幻茶碗里的凉茶也倒了，换上热茶，自己端一杯慢慢品酌看，看顾许幻气恼地又靠回沙发，咬着手指不理他。“我想有一个办法，上述两点都可以避免，很简单。”见顾许幻的眼光重新落到他的脸上，裴中恺才缓缓开腔，“你答应做我的女朋友。”
顾许幻被这个解决方案的提议震懵了，一时没反应过来，下意识反问，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“简单得很，做我的女人，第二点失信的可能就没有了，第一点呢，我也好解释自己的行为，睡觉说梦话不小心被女朋友听到，我可以否认，你也不至于传的太离谱。”
“你以为你是黑社会，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这么无耻的条件。”顾许幻终于明白过来，裴中恺不过是耍她而已，猛地站起来，脖子上的围巾因举动幅度大扫过眼前的桌面，带倒茶碗，茶水泼在桌子上，一片狼藉。盯着桌上一汪水，顾许幻一个字一个字说，“裴中恺，你耍人是不是觉得别人都是傻子？”
转身走到门口，听到裴中恺在身后说，“顾许幻是你自己找上门���。我承认被你吸引，至于这样的吸引是几天还是几十天我不清楚。但是你几次都拒绝，包括你所谓的以婚姻为前提的交往，所以我不强迫。岳中的事情之后我想我们合作的机会微乎其微，所以决定放了你，我们不再有瓜葛，但是我想如果哪天你自��主动找我，事情就不那么简单。到现在，你找来了，不怪我，我想我们之间不会没有下文。”
看着裴中恺走进自己，顾许幻不禁瑟缩。
这是裴中恺的地盘，他的气场如此强烈，迫得顾许幻后退一步，下一步却被裴中恺抓住肩膀，一个带着霸气和掠夺的吻扑面而来，顾许幻挣扎，却被压到门框上，隔着厚厚的大衣，仍然硌得疼。
吻是焦渴的，上一次可以追溯到什么时候？是三个月前，不，应该是四个多月前，在顾许幻的小屋，他们戏剧性地谈到婚姻，然后不欢而散。裴中恺的大脑飞速地旋转着这样的感受，红唇依然柔软，齿颊依然芬芳，只有品尝到才知道美味可口。大力地吮吸啃咬，一只手臂搂着肩，一只手捧着脸，借着墙壁的厚实和坚硬，裴中恺想把顾许幻硬硬地塞到自己身体里，
顾许幻的手因为紧抓着围巾而被困在胸前，力气上的悬殊只能被迫地承受裴中恺近乎凶狠的吻，被人耍和侮辱的悔恨从心底冒上来，或许就根本当这件事情已经过去，为什么还要寻找尊严，天真地以为裴中恺会念旧情帮自己，此时连带着感情被别人踩到脚底戏弄。仍然不适的胃部条件反射的疼痛翻搅，一边忍着嘴唇被暴虐般地蹂躏，一边忍受着胃里的翻江倒海，身体虚弱得再也支持不住。
不知是谁的唇被咬破，一丝血腥味窜到嘴里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恶心直冲嗓子眼，顾许幻顾不得许多，使劲推开裴中恺跌跌撞撞冲到洗手间。两天几乎都没吃什么东西，呕的也不过是酸水，最后连胃液都呕出来，整个人满身虚汗俯靠在洗手台。
裴中恺一只手从后面扶住遥遥欲倒的身体，递一杯清水给顾许幻，顺手摘下已经濡湿的围巾，把厚重的大衣也脱掉。
被裴中恺扶抱到沙发上，顾许幻只有喘息的力气，刚才还硬朗倔强的人一下子就如棉花一样瘫软。
看着苍白无血色的脸，裴中恺皱眉，“你是真打算饿死，胃不好还这么糟践自己。”
顾许幻闭着眼睛，她现在实在是没有力气和裴中恺说话，更别说针锋相对。缓了半天睁开眼睛，厅里空无一人，四下找衣服，大衣被扔到另一张沙发上，围巾却不见踪影。
裴中恺从厨房出来看顾许幻正穿了大衣要走，几步过去拉住，力气太大顾许幻被拉得跌坐到沙发上。
“我也不想得到什么真相了。”
“你倒是冲动，这副样子还能走？”
“你就当我没找过你，你放我走。”
“我至于让你那么恶心得要吐吗？你老老实实待在这儿，我不会动你。”裴中恺撂下一句话回头进厨房。
顾许幻愣怔坐在那里，走也不是，留也不是。裴中恺肯定不会送她的，这个时间从这里出去找一辆出租车，恐怕也得不少时间，以她现在的身体还真是难捱。
就这么怔忡地想着，那边裴中恺端杯热水拿了一剂药袋出来，“这个对胃好，先吃了吧。”
疼痛的本能让顾许幻只迟疑了几秒便接了药，撕开纸袋直接倒嘴里猛喝一大口水咽下，动作一气呵成，让裴中恺都看直眼，“吃药倒利落。”
握着杯子，顾许幻想能不利落吗？以前在福利院，糖果是奢侈品，引得孩子们对所有带甜的东西都渴望，就是裹着糖衣的药片都不会放过，所以��次生病吃药的时候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放到嘴里，否则那其中的糖衣药片就会被抢走。久而久之倒练成这样不矫作的行为，无论多苦多多的药，也就这一下子。
吃过药窝在沙发的角落，静默地等着时间走过。那边裴中恺不理她打开手提��脑噼里啪啦地敲东西，一会儿又不停地滑鼠标。
胃药发热，疼痛稍歇，睡意袭来，不知不觉抱着靠枕睡过去，梦中是自己不停地狂奔，看不到有谁在追，就是不停地跑，场景从福利院换到大学再到佳译，突然一个合影从头顶飞过站在面前，到处都是雾，看不清楚是谁，只听得大喝，顾许幻，你就别活了，然后一个亮闪闪的东西迎面劈来。顾许幻叫一声做起来，好半天清醒过来，抱枕被扔到一边，脚也因为乱动磕在茶几上，抬头看裴中恺抱着双臂低头俯视她。知道窘态都落入对方眼里，弯腰去捡滚到地上的靠枕，却被裴中恺先一步捡起来。
“困了就睡。”
“我不困。”顾许幻睁大眼睛。
“我这里屋子多的是，我也不会发扬风格让你睡我的房间，那边那间没人住。顺便洗个澡。水是热的。”说罢转身回自己的房间。
顾许幻心里徘徊是否洗澡，但这一身一身汗出过后，不用别人闻，自己就受不了这味儿。可这衣服也都没法子换。正踌躇间，裴中恺又出来扔给她几件衣服，里面有男款的新衬衫。
“那边洗手间有洗衣机，可以烘干。”
顾许幻看衣服里还有一个纸袋，打开里面却是女式内衣，明显是用过的，又包上递给裴中恺，“这样东西你还是拿走吧，我用不着。”看裴中恺用古怪的眼神看她，当下拉下脸，心里暗骂无耻，“你前女友的这个东西还是自己留着吧。”
“我还真没有这癖好，不过你要记性好，该想起来是你的。”
顾许幻先是愣，突然想到半年多前在海滨城市让一切走样的夜晚。苍白的脸瞬时变得粉红，又羞又恼，扔下句“无聊。”站起身就走，膝盖不小心碰到茶几角，也顾不得疼，逃也似的进了那边的���间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