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件事情后来被齐晖得���差点儿没笑死,英明神武、向来予取予求的裴中恺居然有如此狼狈的时候,齐晖说,裴子,看来真有吃饭撑死的,你这流传下去听着实在没有美感,只是这胃病多少带了些风韵,还可以一听。
古有撕扇子作千金一笑,还有为博红颜烽火戏诸侯的,听着要么雅致轻巧,要么大气磅礴,像他这样吃成个酒囊饭袋的实在是少之又少,可能也就他裴中恺一例。空有绝世武功,奈何英雄无用武之地,岂有莲花巧舌,叹息美人心如铁石,但那又如何,若能博得美人一瞥,这身臭皮囊又何足惜?
裴中恺喝着热米粥,嚼着小咸菜,看顾许幻在珠帘后收拾床铺,身上无数个毛孔无不熨贴舒服,大男子主义悄然抬头,娶个小媳妇伺候着也不错。
什么,娶媳妇儿?裴中恺一下子被自己的想法惊得咬了舌头,脑袋里怎么会冒出这样的念头。
顾许幻听裴中恺“咳呀”一声捂着嘴往洗手间跑,以为胃又疼了,疾步跟进去。看裴中恺漱口,说了早晨起来的第一句话,“又不舒服了吗?”
裴中恺看着舌尖的淤血,“不小心咬舌头了。”然后垂头丧气地出了卫生间继续喝粥,结果又是“咳呀”一声,原来粥烫到了伤口,心绪繁乱,未及理清,诧异自己的念头,爱是一回事情,若结婚,怎么会想到结婚,难道就因为胃疼了,喝了碗热乎乎的小米粥,找回了想付出爱情的人,就想结婚了?
顾许幻眼神复杂地看裴中恺混乱的早餐,不知道这几十秒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,拿一半温牛奶,“先喝这个。”
“哪儿来的?”裴中恺头都��抬喝一口。
“那是狗剩儿的,不过你不用担心都是超市买的牛奶。”
那口牛奶咽也不是,吐也不是,最后还是再跑到卫生间吐掉。
顾许幻不满地瞪他,“倒在人的喝水杯就人喝,倒在狗剩儿的碟子里就是猫喝,你怎么那么矫情。”
裴中恺咬牙切齿,脑袋里温柔贤惠的小媳妇逐渐幻灭,差点儿被一时的假象欺骗。
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,仍然谄媚地笑了,“我送你?”
“不用,地铁很方便。”
“那你送我,我不方便开车。”仍是老套地耍赖。
“来点儿新鲜的好不好,你程咬金啊,就那三板斧。”不是很聪明吗,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笨。
“说什么你都猜得到,干嘛还费脑筋。”简直是无赖中的无赖。
“我今天去大使馆的,你不用等我。”顾许幻想了想还是说。
裴中恺明显一愣,在粥碗里慢慢搅动的筷子也停了下来,“你还是要走?”
“这是工作,我已经耽误了这么长时间。”
“你放心走好了��家里我来照顾。”裴中恺看顾许幻睁大的眼睛看自己,点点头,“对,我来照顾狗剩儿,如果有时间我去美国看你,不就是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嘛。”
顾许幻是准备花些时间和裴中恺打太极的,没想到裴中恺居然配合,好像对着高手憋了一身内力,打出去才发现对方压根儿就没有动手的打算。反而有些怅然。
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顾许幻接到裴中恺打来的电话,说晚上一起吃饭,顾许幻拒绝,裴中恺哀怨地说你都要走了,为什么不能抓紧时间多在一起。
电话那边是沉默,顾许幻不说话,裴中恺的心又一次提起来,什么结婚不结婚,媳妇儿不媳妇儿的,突然觉得没有把握的害怕,一旦知道自己的感情底线,就开始计较对方的态度,一丝一分地敏感起来。耍宝玩赖继续不下去,新学的招数还没有习惯,伪装太不容易,不由得屏住呼吸。
有多少秒过去,或者仅是几秒,如何感觉永无止境。
那边终于开口,顾许幻轻轻说,我没去。
像溺在水中的人就在坚持不住的最后一刻被拖到空气中,裴中恺应付过那么多谈判,常常会在低气压下冷静自持地等待不确定的结果,今天却不能够,前一刻的濒临绝望被我没去三个字砸得粉碎,落地生出希望的嫩芽,迅速生长开花。
沉默,仍然沉默,终于得到回应,仿佛累极,说得小心翼翼,许幻,可以见面吗?
现在不行,我得陪霍华德接待总部来的人。
有心灵感应的人总会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刻抬头。
顾许幻走到裴中恺的车旁敲敲车窗,即使是在黑影里她也能感觉裴中恺的眼神亮亮的,如同夜空的星光,车窗缓缓降下来。
“快熄火吧,你现在是小区公敌,空气都被你的尾气弄脏了。”
裴中恺跳下车,“那你跟我走吧,这里的人都知道与你有关。”
小巧的唇温润柔软,仿佛是专为吻而生,能够再次拥抱,可以再次触碰,或许就是好得不能再好的运气。
其实是有钥匙的,可还是选择在酷热的车里等着。
两个人的身体是如此熟悉契合,只是轻轻一触便点燃了如火的热情,空调里喷出的冷气都不能降下一分。
绿色的床单衬得象牙色的皮肤玲珑剔透,脸上飞起霞色,像是一朵白色的睡莲吐着粉色的花蕊开在一片油油的碧绿莲叶上。裴中恺仿佛采莲人,划破绿色采撷那朵妖娆的白莲。
白莲悠悠颤颤随着小船荡荡沉沉,细细喘喘,一声一声勾人魂魄,采莲人驾船摇橹,徐徐急急,一下一下游刃有余。如果相思可以堆积,定如山峦高耸,如果相爱可以流淌,早已漫天漫地。
裴中恺轻轻重重地啃咬顾许幻的背,伏在床上的人娇娇地笑着懒散地躲了躲,“你是属狗的吗?怎么总喜欢咬人。”
属狗的人勤勤恳恳圈下自己的领地,“你倒狠心,说分就分,也不管别人。”
顾许幻失笑,“说来是报仇啊?你不很享受吗?我看有心思教书育人,心情不错,哪来的怨气。”
不提还好,提到了裴中恺就恨,差人给他送衣服,当他没衣服穿,还是当他没人管,还不如一剪刀剪了扔了好。心里不平衡,捡肉多的地方下了狠口。
顾许幻一声尖叫,疼出泪,转身怒瞪裴中恺,“你是非得和狗剩儿站成一排吗?”侧着身看那处疼痛的印记,四周泛红,堪堪印着一圈白色的牙印,碰一下还是疼。
裴中恺看顾许幻眼角渗出泪影,自知过头,属狗就属狗呗,既然不能大男子主义那就当个小男人。俯在顾���幻的胸前蹭来蹭去,却被顾许幻推开,又哼哼唧唧凑过去,“许幻,我就是疼,你怎么不知道我也疼,心疼,连这里也疼,抓着顾许幻的手硬放到身体的某处。”
顾许幻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脸色又染上绯色,手想挣开,却被硬拉着,嘴里道,“你有病啊,刚刚都几次了,还有完没完?”
“没完,你都不想我,当然没完。”裴中恺皱着眉,满脸委屈。
顾许幻被裴中恺的一脸悲愤真的搞得觉得自己对不起眼前的男人,老男人一旦撒娇真的真的让人受不了,顾许幻浑身打个哆嗦。
“那你想怎样,我真的累了。”谁说男人过了三十就不行了,他怎么愈战愈勇。
“换个事情你能答应?”谈判就此开始。
“力所能及的。”死守阵地。
“保证你力所能及。”谈判就是���给对方一个够得着的对价。
“真的?跟我要钱没有,要命一条。”光脚不怕穿鞋的。
“不要钱,不要命,要人。”忍不住笑,你以为你是刘胡兰。
“那不结了,否则我们这样算什么。”要人,都要了多少次了,腰都要折掉,还好意思说。
“我是说,搬过去跟我住。”裴中恺慢慢悠悠说出结果。
顾许幻低着头绕着卷发,似乎不防备裴中恺的话,“让我想想。”
“有那么难吗?”紧盯着顾许幻,搬过去意味着什么,即使没有婚约,那也该是担起责任和承诺的。
“我没想好,狗剩儿怎么办?它还没养成在你那里用猫砂的习惯。”
“狗剩儿不是问题,一起过来,再说又不是没养过。”其实裴中恺想的是,如果胆敢再犯错就不让它进门,反正院子够大,爱上哪儿溜达就去哪儿呗。
“上班会远,地铁不方便。”
“我会送你,比较顺路。”大不了起个早。
“公寓没人住,会浪费。”心思微微地动。
“租出去。”裴中恺巴不得赶快租出去,有了这个地方,顾许幻可退可守,退得毅然决然,守得云淡风轻,反而显得他沉不住气。
“那得看租什么价。”她才刚刚住了一年。
“我让齐晖找人。”哼,找不到人就让他租了。
“又是他的艺术学院小女朋友?”齐晖人还不错,就是选女朋友的眼光值得商榷。
“人家现在改口味了,女朋友的素质也一日千里了。”想起这个裴中恺心里就不踏实,幸好齐晖还��点儿义气,要不真的别怪他不客气。
“我是没有后路了吗?”
“什么没有后路,多难听,是以后有靠山了。就是霍老头儿不给你发工资,你也可以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。”
“呸,我的工作好得很,你别咒我。如果我去了总部顺便再待个一年两载的,再回来薪水都可以按美国工资拿了,比现在多多了。”说起来的确是有些可惜。
“你个丫头片子,还惦记着美国呢,看我心脏好受了些,就气我,不行了,不行了,心疼得厉害。”裴中恺倒在床上又翻身趴着。
顾许幻看裴中恺耍宝,本不打算理他,好一会儿却不见裴中恺动静,只是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。试探地摸过去,手被死死地攥住,人却还是一动不动。
就那么撑着,渐渐地,心软了,“那我的房子要至少月租金二千五。”
裴中恺翻身坐起来,“成交。”一颗石头总算落地,以后算是可以一心一意过日子了吧。